发布时间:2024-09-11 11:21:31 浏览:
一张张房卡相衔,连缀起过去的日子。它们是一只只泊在记忆中的舢板,负载着人的思绪沉浮在波峰浪谷;它们又像是长长的列车编组,按照没有规律的时刻表,穿行在往事的隧道里。十张、百张房卡排成多米诺骨牌的方阵,有时能流畅地倒向远方,有时却中途卡在什么地方,不知道为什么。因为推动这牌阵的不是手,而是梦想。那些漂亮的房子、窗外的风景、异国的星空、永远留在照片上的人群,即使远去,仍然可以提取回来,在你自己的记忆中,用手里的房卡,打开心扉。
底特律CROWNE PLAZA酒店的房卡上,印着紫色的店徽,那是3道自右向左或自东向西飘拂的燕尾带。这是一座现代风格的豪华酒店,与它隔街而望的是著名的科博展览中心,这座从前的炮兵仓库现已成为一年一度北美车展的主会场。每年一月初的日子,这里住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车商和记者。
从底特律向西南方向飞行约两小时,亚利桑那州凤凰城,THE SCOTTSDALE PLAZA别墅酒店建在暖黄色的沙漠绿洲上,门牌号是SCOTTSDALE北路7200号。房卡上面是褐色风景照片:棕榈树下泉水流淌,吴哥窟式的建筑在天空留下剪影。照片下面是双S相交的店徽,像一只四瓣花朵,(据说找到四瓣花就是有福气)绿边围拢着褐色图案,代表着植物和沙漠。坐在4013号别墅里,房卡边放着酒店总经理约翰W达沃森的致词。
硅谷是漂亮楼房云集的地方,但大多是公司总部,HOTEL SOFITEI是这里为数不多的高档酒店。它是法国人开的,房卡也透着法兰西式的想象:店徽中央是S字母,辐射出蓝色光芒,光芒的边缘又浑然无角,像是云的边界。这图案旁还有另一个小些的图案:在艺术字体的ACCOR字母上面,有三只鸟在飞翔。据说,这个品牌在全球的连锁酒店多达4000家。在它的手册上,集团的两位首脑GRARD•P•LISSON与PAUL•DUBRULE一坐一立的照片印在上面,旁边的用法文和英文写着:“这是艺术之乡,过去的传统与今日时尚结合在一起。”当后来入住上海浦东东锦江索菲特大酒店时,才知道这个品牌的汉语译名是“索菲特”。
RED LION HOTEL INNS在华盛顿州的西雅图,它离机场不远,常有误机的乘客在这儿作一夜停留。房卡上的徽章是冈比亚红的狮身人面像。和常见的角度不同,这幅画是正面的。而且,那人面其实又有点似狮似人或非狮非人。在西雅图的闹市区,WESTIN酒店的双子星座大楼耸入空中。它著名的店徽印在许多地方,包括房卡。这好像是一只鸽子,或是一只知更鸟,长尾幽雅的弯了一个圆圈,甩到图案的圆框外面。
在佛罗里达半岛的奥兰多,Sheraton Padova酒店的房卡十分简单:白色底版上除店名外,只有一枚花环围绕S的小小图案。与半岛色彩鲜艳的热带风情反差不小。同在一城的哈雷酒店,设施虽然逊色,但位置却不错,尤其是游泳池,面对着宽阔的公园,可以水中观景。在迪斯尼乐园里,WALT DISNEY World Resort的酒店风格与环境相融,房卡的左上方,米老鼠右手叉腰,前伸的左手拿着一把金色钥匙,旁边是一行字:你进入这世界的钥匙。
和西雅图相距不远的温哥华,有一座属于香格里拉集团的Pacific Palisades Hotel,这名字的创意或许来自滨临太平洋的海岸山脉。它的房卡显的动感充足,好像还带着温度:一端是染成红色的大地鸟瞰图景,一端是标着店名的白色箭头,店徽是一个T型美术字,像是红色的凯旋门。这座酒店位于市中心的罗伯逊大街,从这儿走上5分钟,就可到达斯坦利公园和英格兰湾的海滩。
韩国的济州岛是这个小国的珍宝,那里没有工厂,只有绿树和不允许游客带走的火山岩,还有漂亮的酒店。济州市内,CROWNE PLAZA的灰色房卡上,有着与底特律那间酒店相同的三道飘带图案,它还与温哥华的酒店同属假日酒店集团,而这三家酒店又都归属在INTERCONTINENTAL HOTELS GROUP的旗下。表面上大小一样,但这儿的房卡其实更宽——这张卡片连着酒店客房和大堂里的电脑,连着迅捷的宽带网。在那里,点击登录到自己邮箱的熟悉页面,想到此时正身处汪洋孤岛,线万的宽带网用户,韩国占了冠军的位置。
也许,在世界上最好的酒店里,米高梅被称作极品。MGM GRAND,这个名字乃至它特有的字型,更有夜晚酒店的绿色光芒,已随着拉斯维加斯、随着拳击和博彩业传遍全球。它的房卡中,巨大的狮头充盈着强力,这卡片已不需要再做更多设计,这一个店徽已经足够了。
在罗马的共和国广场旁,EXEDRA HOTEL是另一间豪华酒店,它比美国的酒店更古老。古罗马帝国时代的碎石路连接着它和对面的澡堂,酒店的房卡一端,印着朦胧油画色彩的女人头像,正中间是黑色圆形的“B”酒店图案,它仿佛是一个窥视洞口:历史在向外看,后人在向里看。弧型的酒店正面临着人来车往的大街,而背面381房间窗户下,是一条狭窄的街道,终日见不到阳光。
从北美到澳洲,OLD SYDNEY PARKROYAL酒店建在George街上,门牌是55号。房卡上是墨绿色的店徽,占了一半的面积:一只很难说是豹是狮是猿是大猩猩的动物,后腿站立,长尾翘起,正在搬动巨大的船锚。这儿离达令港不远,让人想到海洋、想到船和锚,而那个动物图形,却难免让人想到悉尼城外的蓝山,在那山顶上,一位土著男子正在吹民间乐器“里杜几管”,他身材粗壮,皮肤黝黑,毛发浓密粗长,几乎全身赤裸。
在悉尼Macleay街81号,LANDMARK PARKROYAL酒店的房卡则让人感觉更有一种明信片的效果。卡里的图标很有想象力:下面是悉尼歌剧院的白色剪影,上面是悉尼海湾铁桥的篆刻图型,用墨不多,却将这座名城的特征聚在一片小卡上,你不用细看地名便知这是哪里。还是在这座城市,RENAISSANCE SYDNEY HOTEL的酒店房卡使人产生金属质地的感觉:全黑的底版,古铜黄的字母,椭圆型中是被充分艺术化的R字。
离布里斯班不远,是澳洲的旅游胜地黄金海岸,MARRIOTT万豪集团的COURTYARD酒店坐落在海滨大道和黄金海岸高速公路相交之处。2003年夏天,印度尼西亚巴厘岛的恐怖事件使万豪酒店的品牌,随CNN、路透和法新社的画面,传播向世界,伴同黑烟和鲜血。但在相距不远的澳大利亚,COURTYARD酒店仍是一片歌舞升平。房卡上,墨绿色背景上是地平线棵金色的大树,宛如合唱队员手挽手在歌唱。后来在北京见过万豪集团的PAUL FOSKEY先生,才知道它旗下的2600家酒店和18个著名酒店品牌,包括丽嘉酒店(RITZ-CARLTON)、新世界连锁酒店(NEW WORLD)、华美达国际连锁酒店(RAMADA INTERNATIONAL),遍布全球56个国家和美国50州。它是唯一进入全球“500强”的酒店管理企业,年收入达到200亿美元,《财富》杂志称它为“全美最值得敬仰的公司”。1957年,MARRIOTT先生创立公司时,肯定没想到今日的光景。
欧洲城市的酒店,房卡是另一种风格。在巴黎Hoche avenue街37号,有着一座名贵的酒店HOTEL ROYAL MONCEAU PARIS。它的房卡由3种颜色组成:黑黄白。一顶金黄色的皇冠,下面是两个手写体字母RM。这使人联想历史,想到君主王朝。
哥德堡是瑞典南部的海港城市,离丹麦、挪威和英国都不远,于是这座酒店取名叫HOTELEUROPA,它位于KOPMANSGATAN街38号。在它的房卡上,有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店徽:黄色部分是字母P,褐色部分是字母R。想到海港里帆桅林立,猜那里会有“PORT”一词,别的意思呢?
GRAND HOTEL FLEMING是罗马的一间四星酒店,它的店徽像条拱型通道的截面。图案的边框是一粗一细的文武线,里面是两组字母:LO和AN。在米兰,四星酒店GRAND HOTEL FIERAMILANO的房卡上,也有一个精致的标识:一个邮桶样图案,一共8笔画成,一组字母ATAHOTELS横跨过图案。
有一些酒店,没能留下房卡,如平壤的社会主义劳动青年团酒店,只有一把钥匙带着一段塑料棍,是不能带走的。在酒店前台领到一张“票”,长约15公分,宽约5公分,实际上是一份住店证明:天蓝的底色,左边印着深蓝色的酒店图案,下面是英文“CHONGNYON HOTEL”,房间号是“13-14”,右面用英朝两种文字印着一段话:“当你外出时,必须把钥匙留在接待处。”手里还有一些房卡,上面没有酒店的名字,也记不得是哪次旅行留下的。这些卡中,有代表新技术的非接触卡、有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广泛应用的VING CARD打孔卡、更多的还是磁条卡,有的卡上没有店名地名和电话,只有粗碳素笔写的房间号:204、142、219……..实在想不起是哪儿的酒店了。越是这样,就越有神秘意味,它们总是引人极力回想,它们后面是一把丢失了密码的记忆之锁,锁住的都是细节。这些片断没有摄入镜头、印在胶片上,没有写在日记里,没有录在磁带上,也没留在别人的记忆里。它们肯定只在你胸襟之内,你是唯一的知情者。它们肯定只是些细微情景。因为有它们,岁月里那几班车次才没有空驶。遗忘使它们离你越来越远,日子像一节节疾驶的车厢,你带着它们同行,每次迁徙往往要丢弃些杂物,但你努力让它们留在车厢里,而不像垃圾一样被扔到窗外。所有难以记起的日子,恐怕加在一块,也不过几日或几周,但就为了这,留着这些卡吧,薄薄的卡片里压缩着过去。
从每间酒店的窗口望出去,都会看到不同的风景,它们与酒店的街牌、楼层、大堂、住过的房间号,甚至天气和心情,都链接在一起,组成一幅幅耐人寻味的彩色页面。
温哥华罗伯逊大街1277号,PACIFIC PALISADES HOTEL属于香格里拉酒店集团,在1907房间窗外,初夏的云层下是阴翳的海岸,只有无处不在的枫叶旗搅动着云,在空旷的城市上空甩下雨珠。而到了深夜,倒不过来的时差令人彻夜难眠,只是从高高的楼上盯着窗外:金属漆般纯净黑亮的夜幕下,满城灯火犹如夜的反光,晶莹透彻的夜灯引导云海月光,沿着楼脊、桅杆、公路和车影移动,悄悄地升起阴影,奏响涛声。这被海岸峡湾雪峰荒原簇拥着的城市,用它的灿烂灯火和经纬长街,还有耸入天空的尖塔,把夜晚切割打磨成精致晶莹的冰雕,又由窗口延伸至无限远,渐渐在人的视野尽头融化。电视机整夜开着,从加拿大到美国,每个电视台的屏幕上除台标外,几乎都有报时数字在走,显示着时差。华盛顿、纽约、渥太华、卡尔加里、孟菲斯……这些城市地名,由荧屏天气预报的地图上飞起,飘向窗外静谧深夜里,拖曳着无形的轨迹,织起辽阔的美洲大陆。黎明时,浓浓雾帐里,水上飞机轰鸣升起,飞向温哥华岛方向的山林,飞向落矶山。日记里这样写:“当地时间晨5时许,我从房间的窗户远望:清澈明亮的天空和街道,虽然乌云笼罩,但仍明丽悠远,红枫叶国旗在远远近近的楼顶飘动,对面海湾的船灯和霓虹灯广告牌吸引着人的视线,海湾对面又似陆地又似海岛,山顶上是更浓的云。电视预告本市今天最高气温是摄氏11度,30多个电视频道内容分别是汽车销售、天气新闻、体育、健身、动画、交响乐等,常能看到这样一句广告语:种树为了加拿大。海湾的另一端是私人游艇停泊处,桅杆如林。海平线很远,一艘大游轮在缓缓驶动,海鸥在飞。”这座城市被季节之网过滤的如此湛蓝,它为每个窗口、每个角度、每双眼睛,都准备着一片风景、一份心情、一种缠绵。而你恰逢壮年漫游伊始,有此次长夜远眺,心中感动常伴。
是另一个夜晚,一月,在底特律CROWNE PLAZA1000号房间,(当时曾在日记里写道:好吉祥的数字。)从黑暗的屋里看外面的大街。一场半个世纪未遇的大雪,成为那次美国之旅中,占据记忆空间最大的风景。从坐落在美洲大道旁的福特汽车公司世界总部、迪尔本的村庄直到大都会国际机场和纵横的州际公路,还有壮阔的五大湖区,都在颤抖的雪雾中混声低吟。暗夜里,摩天大楼顶上的公司商标、商街两侧的霓虹灯、轻轨铁道和路间车流,全被刻在一张光碟里,有多少人的目光在扫描,竭力想去打开压缩进每道细纹里的美国讯号,光盘在昏暗天光下转动,播放出解说声音与画面错位的穹幕画面,像不停的雪,没有间歇。楼下十字街口上,寥寥几辆汽车在等待绿灯,瞬间,疾驰过去,夜已深,他们去哪里?站在美国城市的楼上窗边,想到那篇日本小说的名字:雪国。自己对自己说,雪夜是珍贵的时刻,不该用来睡眠,好好地看吧,好好地想。有的人壮举一生,可未能从这窗口远望,未能在大湖风飘、雪片静静垂落的子夜,怀想激荡百年,享受一己孤独,他们会想到雪打窗畔孤城沉静天地共色时,从窗外那单纯迷离的一角开始,你的胸间正舒展开万里雪原?想起那华文经典歌曲:三百六十五里路,从故乡到异乡……早晨,曾越过窗下那条街,独自走进科博中心——1997年北美汽车展会场,工作人员在做准备,观众都还没有来。厂商们为媒介设立的咖啡厅空无一人,女模特都还在展台后面,几百辆世界上最漂亮华丽的汽车,汇成雪夜里的风景之岛。环绕展馆的旗帜和广告招贴画,在雪的背景上跳跃着鲜艳。
硅谷有一座法国人开的酒店:HOTEL SOFITEL,它独门独户,四周空旷,正门外面是大片的草坪和卵石小路,绿树中有许多尊贵幽雅的品种。沿着飘飘旗帜的杆顶望去,是全球最出色的一批公司的楼群:甲骨文公司、SUN公司、HP公司、思科公司、维萨卡公司……..它们组成这片高科技平原的主要地标。从307房间的窗口看出去,是一个椭圆形内湖,不知它属于酒店,还是属于整个硅谷?就像比尔.盖茨要把家安在华盛顿湖畔一样,硅谷的科学家们肯定也喜欢玻璃幕墙外的湖水和岸边清风。幽蓝的湖水,映着夕阳,波光粼粼,雾化着一座座商业大厦凌空对峙间的凝重。云影在湖面上荡起,流进看不见的脉管,为最尖端的城市送去最原始的意味,静谧的建筑物间仿佛还有灯语手语相通,人影绰绰,窗灯频闪。风从何处来?又让人想起一部美国电影的名字《风语者》。在这犹如使馆区或学院般氛围的小城里,人们在精致的办公楼里,用精致的思维在做着精致的产品,而这思维与产品,就象星条旗和美国签证上“握箭的鹰”一样,影响着无数人。
夜里,酒吧里只有几个人,来自中国,(其中两人后来因经营“商务通”产品和一份商业报纸而出名,并成为富人)。喝吧,都尝一点,杜松子酒、百利甜酒、雪利酒、加州红葡萄酒,再要点蓝色小鹿商标的芬兰伏特加。(芬兰人认为他们的伏特加早于好于俄罗斯,曾在芬兰驻中国大使馆,听芬兰人讲故事:豪放的芬兰伐木工人酷爱伏特加,有的人因为事故拇指被电锯锯掉了,当他们在酒馆伸出一只手的食指、中指要酒时,他要的可不是两杯,而是三杯,看不见的拇指还代表一杯呢)。脚踩着大比例尺财富地图上的点滴之地,那些奇迹故事正在不远处演出新版本。硅谷、帕洛阿托、圣何塞、萨克拉门托这些地名,与公司新闻、业绩报告、CEO访谈一起,出现在传媒的电头,而你,此时连人带情绪,就搭在它们织起的虚实网络上,被称作“在线”:在线硅谷,在线加州,在线美酒、在线朦胧。醉意如此美好,景色如此迷蒙。你曾凭窗远眺,寻觅人群,其实,你的窗口、你的身影、你的黄皮肤,也正成为别人窗外眼中的风景,是吧?
秋天,星期日,上午。达拉斯WESTIN酒店2008房间的窗外,大片的矮房子伸延到远处,汽车在公路上飞驰,楼下的停车场,所有的汽车都是车头朝内停放。视野里看不见一个人。
2000公里外的洛杉矶市中心,云头低垂,飘着雨,在WILSHIRE GRAND酒店1421房间窗外,夜已深,高耸的楼群射出晶莹的灯光。裹着湿润空气,大朵的浓云抖着荧荧夜光,要不然怎么看的这么清楚呢?夜睡了,云没睡,风也没睡,隔着窗户在看新房客。
LAFORET酒店在东京品川区北品川4丁目7番地36号的御殿山,据说也是法国人开办的,5星级,连环弧状的铁灰色楼被天空衬的更加晦暗。每天,在酒店楼下林木蔽日空气潮湿的低地花园散步,沐着阳光、看硕大的乌鸦鸣叫着煽动翅膀,感到它们扇过来的风掠过脸颊。顺高高低低的弯弯小路,走过一座立着墓碑的森然石亭,那边,水流从石璧上流成瀑布,单调的响着。走回1210房间,听音响装置传出“红蜻蜓”的童声重唱,窗下远远看见铁路贯穿市区,隔着密封的玻璃,新干线列车无声地驰过。那是寂寞的一周,在日记里写道:“独自一人出去,看到‘京浜急行’的招牌,原来上周曾来过这里,并乘过车,刚才也是在此处下的列车并转出租汽车。在麦当劳花370日圆买了汉堡,花50日元买了薯条,权当是午饭吧。擎着酒店的雨伞,走进人群里,雨下下停停,秋天的东京阴沉沉的。”离这里不远,是先前住过的新高轮王子酒店,那儿也有一座酒店花园,曾在傍晚时游逛,也是石碑石亭石路,也是湖水荡漾、灯火阑珊且月夜迷离,但却与LAFORET酒店感觉完全不同。那几日阳光灿烂,与同行者愉悦相处,以至于站在3126房间的阳台上,看到的景色也令人气爽神清。接下来这好心情带到旅途上,日记写道:“一个晴好的日子,一行人离开新高轮王子酒店,除我外大部分人将不再返回东京,他们会从大阪关西国际机场离境。今天我们乘汽车前往京都。先到了风景如画的箱根旅游区,在冷嗖嗖的秋风里泡在温泉里,静谧间呼吸着山野的清醇气息。群山连绵间,远眺无雪的富士山。这里属神奈川县,千石原的芦苇银辉闪闪,富于变幻。女导游是小仓女士,她年纪已不小了。行进途中,遥看日本的山林原野,感到这个国家如同一座公园。离开箱根向山里走,乘缆车登上驹岳火山,1327米。再到小田原,从这里登上新干线大城市京都。”后来,自己一个人住在京都皇家大饭店825房间里,过了两天跟谁都没有联系的日子。10月的天空下起了雨,从下午到夜色浓重,再到次日早晨,常走过日式沙发,到窗口眺望,乌云下雨水沥沥,金阁寺此时肯定也收敛了金光。酒店门外大街上,沐雨的汽车和擎伞走上过街天桥的行人,都像是合着古城的节拍,放慢了移动速度。离开京都返回东京那天,登上酒店14层的“京都之峰”旋转餐厅吃早餐,雨仍在下,许多伞在街边楼畔飘着。在高处看天看云,感觉不到雨,是无数黑的灰的蓝的红的伞在描画着雨景,折射出雨季的凝重抑郁。
9月底的韩国,阳光、阴云和小雨织起秋分后的日子,釜山、昌原、济州、汉城、仁川一路走过,酒店窗外风景切换,补充或改变着对这个国家的印象。釜山乐天酒店2506房间窗外,10车道公路上汽车奔驰,眼前唯一的景观是被群山围绕着的盆地。据说这座城市没有明显的闹市区,虽然它与仁川被列为第2、3大城,但韩国导游却只把汉城称作唯一的城市。建在盆地里的高架桥、铁路和密密的楼群,被滚滚车流从静态带进喧腾中,一切都被雾霭搅成混浊的样子 。白天的景色远不如夜里,霓虹灯的晶莹光芒照耀着海滨山城的精彩时刻。电视屏幕上,引人注目的,不是CNN、FOX,不是当地和日本电视台,而是AFN(AIR FORCE NETWORK),这是驻韩美军的电视台,正在播放搞笑节目,轻松的喜剧画面让人想起那段沉重的岁月。第3次入住汉城乐天酒店,2019房间窗外,满满的是暗淡的绿色——这是乐天世界巨大屋顶,涂在上面的巨大LOTTE WORLD白色字母已经褪色,本来这应是鸟瞰汉城时的重要地标,但这座亚洲最大室内游乐场内外已显陈旧。远处,两座被塔吊围住的高楼已高耸空中 。虽然乐天酒店不用房卡,仍用挂着塑料牌的钥匙,但各地的乐天酒店都是又高又扁的建筑造型,还真像是竖立的房卡。而从济州假日酒店2805房间窗口望出去,看不见三楼的赌场和清晨时街边的棕榈树影,只有正在施工的民房和一条窄街,再远些就是深蓝色的海洋了。海洋是岛上的不变景色,透过窗户、站在海潮会馆的防波堤上 、走过龙头海岸、登上火山口已青草茸茸的圣山日出峰、来到韩国电视剧常用的外景地海滩,独自坐在草地上,注视黝黑的火山石滩后的大海,吮吸古老,汲取辽阔,听着涛声急促,从40岁涌向50岁。
在国外许多酒店停留过,记下了几乎每个房间的房号,也记下一些片段,尽管平淡,但融进些聚聚散散光景难再的滋味,这些停靠站的晴晴雨雨,也就标印在了记忆的云图上,飘忽莫名。除了布拉格的文华东方酒店,沃尔夫斯堡的丽斯卡尔顿酒店,法兰克福的喜来登酒店外,还有另一个小酒店。
马来西亚,离吉隆坡不远的梳邦MERLIN酒店,这里被当作始发站。22年过去,热带气候的味道和浓郁的树木,还有那间早餐厅,那辆奔驰车,那位苏先生,每个情景都很清晰。从这到云顶看山,到马六甲看海峡,领略南北大道两侧的热带雨林景色,站在马来猴出没的海岸边,靠着白色灯塔,看无船的深蓝色海面平静而神秘。这儿是海盗活跃的地方,这儿离马里亚纳海沟、离太平洋的中心更近。
到了新加坡“淑女山庄”酒店,因误会差一点定不了房间,打了几个电话,才算解决,那半个小时挺不自在。原本一路上款待周到,这一刻却遭冷落,后来过了几天寒酸日子,多是吃汉堡加虎牌啤酒,还在乌节路找免费茶水喝。
在平壤“社劳青酒店”的一周里,印象是另一个样子:已用了不短时间的冰箱、电视机和电梯、乳黄色的大堂灯光、清晨窗外空旷的大街、一座座装饰物不多的宏大的水泥建筑物;所对应的是从新义州到首都途中,时走时停的德国造车厢、铁轨旁哨位上的女兵、天空飞翔的白鹤、还有体育馆杂技表演时人民军士兵的雄壮歌声(第一次观看水中杂技)、大同江边的夜景、路边行走的市民。因为道路不畅,没能到“三八线”附近,见过妙香山、主体思想纪念碑、三大革命纪念碑、志愿军友谊塔,见过万景台、普贤寺、歌剧院、人民大议事堂。
同是朝鲜半岛,在“三八线次住进汉城的乐天酒店:一次是参加北京——汉城航线房间;一次是观看韩日世界杯比赛,住1608房间;一次是参加大宇国际机床展览会,住2019房间。照例是釜山、昌原、济洲岛、汉城等常见行程,都是喧闹的场面,真记不得从窗口看到了什么——也许没顾的上看。唯一寂静的时刻,是1995年2月,半岛的初春,来到济州岛西归浦酒店,没人打扰,入夜时登上阳台遥望海岸,远方再没有陆地,只有海在涌动。
还有一处离海不远的酒店:悉尼RENAISSANCE酒店。住3002房间,真高啊!窗口能看见悉尼歌剧院,酒店大堂摆成了奥迪TT跑车的新闻发布厅,在旁边会议厅里,烛光闪闪,像普鲁士贵族的古堡,气宇轩昂的德国人面对各国记者,讲述他们的全球战略:“勒芒汽车耐力赛不是奥运会,不能只是参与,我们为取胜而去”。这酒店名叫“文艺复兴”,奥迪公司也想取其含义吗?为了与奔驰和宝马的世代之争。
拉斯维加斯米高梅酒店18-224房间,尽管它举世闻名,但给人的只是无比热烈,光怪陆离,白昼难分,笼罩着狂欢的气氛;哥德堡的“欧洲酒店”,似乎是个朝西的房间,灿烂的夕阳从海港射过来,像弧光样炫目;
西雅图威斯汀酒店,真是一座大建筑,双子楼并立,大堂与走道都很宽阔,雨后的一天,从1439房间到街上闲逛,又匆匆赶回,参加美国西北航空公司在店内举行的新闻发布会;
奥兰多哈雷酒店所在的佛罗里达州,是美国人“幸福感”最强的地方,从647房间出去,看到人们在湖边憩息,入夜,满天焰火,乐声不断,次日,人们奔向迪斯尼乐园、卡纳维拉尔角肯尼迪宇航中心。曾在这里,8个人挤进一辆“丰田”小轿车,前往郊区购物;
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罗,分别坐落在密西西比河两岸,近在咫尺,称作双城。在郊区住过假日酒店214房间,在闹市住过REGAL MINNEAPOLIS HOTEL,在1059房间,日记里这样写:“中午赶到机场附近的假日酒店,那是5年前我住过的地方。当时,第一夜后的黎明历历在目。现在又是秋天,又是满眼的金黄枫叶。怀旧之情萦绕心头,在当年常去的那间餐厅吃午餐,又与来自上海的记者见面。餐后,到全美最大的商城购物,这也是当年去过的地方;”
夏天的巴黎,住进35AVENUE HOCHE 75008号的一座豪华酒店:ROYAL MONCEAU PARIS,231房间。酒店离凯旋门不远,入住的那天,安顿好后,来到塞纳河边,看见远处的艾菲尔铁塔下人群熙攘。晚8时,登上游船,观赏塞纳河两岸景色:自由女神、巴黎白宫、皮尔卡丹的宅第,还有35座河上的桥。船上,一位黑衣黑帽的白发老者,在演奏小提琴,裙裾闪闪的女歌手纵情歌唱,行进的船侧风景划过,抒情的乐曲荡漾在甲板上,同船的日本女游客合拍摇摆,如梦如醉般闭目聆听;
告别巴黎的阴雨,到600公里外的科尼雅克,住进轩尼诗家族的私人古堡,踩着吱吱发响的楼板走进单人房间,没有房号,床上有一瓶标着自己名字的干邑白兰地,是主人赠送的礼物,整个旅途中,那一夜睡的格外好。绿草湖水和橡树林,围拢古堡,从静静的客厅里,向中国发出一叠明信片。清晨,在古堡旁的村庄散步,淡雾如烟,朦胧如旧。葡萄园高地的开阔、酒窖长明灯下木桶长阵的神秘、极品干邑白兰地“天堂鸟”的幽香混着雪茄烟的尊贵、加龙河流向大西洋时的悠然、从庄园石阶到钟楼尖塔记下的岁月风情,都装进古堡房客的相机里;
PRIZE酒店在斯德哥尔摩一处漂亮的街区,当与同住的朋友经旋梯来到219房间后,发现只有一张单人床。怎么回事呢?是安排错了吗?房间很小,也就只能住一个人,可能是误会,到前台问问吧。且慢,墙上这幅画真不小,好像还能动,掀它一下,明白了,原来这是一张墙上的床。
一次,在斯德哥尔摩附近的小岛上,趁着等船的工夫,听汉语流利的瑞典陪同大龙谈到他与前任中国夫人离婚的事。他说:人与人沟通挺难,更别说男人和女人,更别说两个国家两个民族的男人和女人。
30岁时,住在香港尖沙咀的香格里拉酒店,用的是一本巧克力色封皮的普通公务护照,盖的是英国使馆的签证章。从北京的严寒到维多利亚海的夏天,作为北京电视台新闻部前任记者、外经贸部的干部,肩扛摄像机,每天从酒店去鹰君中心拍摄香港时装节、到理工学院拍摄教室、到太平山顶拍海湾、到贸发局办公楼拍玩具展品。邀请方只负责住宿费,每早离开餐厅时被侍者追着签单,场面有点狼狈。那时,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,更不太懂交际场,傻傻地给曾在北京接待过的香港电台记者打电话,却遭冷落。昔日在北京,曾热情宴请过这群人。后来在贸发局招待宴会上,与那些华丽男女同坐一桌,找不着话说。看着这些珠光宝气的港人,操着英语粤语讲洋场上那些事,让一个大陆老革命的后代,脑海里想到的只有“阶级”这个词,还感到身为大陆来客当时贫穷拮据的难堪。那晚上,风光的是那些香港人,是那些长年驻外的外经贸部干部,是那些华润、南光集团公司的职员。这座酒店和这次旅行,成为人生最宝贵4年的缩影,有些不堪。
团队旅行结束被称作“隆重散伙”,这个时候住过的最后的酒店总是有种灰蒙蒙的印象,在房间里无聊的看电视也好,匆匆用过午餐也好,彼此乏味地询问返程时间和机票也好,瞅准时候互换一下名片也好,大家都显得心不在焉,与出发时滋味迥异。在香港机场酒店1317房间如此,在旧金山凯悦酒店988房间如此,在意大利PADOVA希尔顿酒店308房间如此。这时候,启德机场轰鸣的飞机声、旧金山101号公路上滚滚车流声、以及昨日友人送行时的话语,都被隔在沉重的行包外。十字绑绳或一字绑绳,都难以系紧散乱的心绪。